艺术 art

邢丽

Helen Xing

时尚传媒高端生活方式品牌事业部、Robb Report Lifestyle品牌总经理,全媒体内容官

RR · PEOPLE | 卡特兰:恶作剧艺术家

时间:2021-12-06 10:55 来源:互联网


在艺术界,

莫瑞吉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

早已闻名于世,

但是那件香蕉和胶带的作品,

还是让他更加名声大噪。

本文中,这位挑战传统的先锋艺术家

分享了他创作这件作品的想法、

世界对它的反应以及艺术的真正价值。




2021年11月20日至2022年2月20日,UCCA呈现意大利国宝级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于中国的首次个展“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莫瑞吉奥·卡特兰1960年出生于意大利帕多瓦市,是当今国际当代艺术舞台上最受欢迎,也最具争议性的艺术家之一。展览标题“最后的审判”源自意大利文艺复兴大师米开朗基罗为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创作的著名壁画。




“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展览现场,2021,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本次展览集中呈现了艺术家三十多年职业生涯中创作的发人深省、戏谑有趣、充满挑战性和启发性的代表作品,涵盖装置、雕塑和行为表演在内,共29件。其中包括艺术家最早期的重要创作《家庭词典》(1989)和著名作品《卡特特兰》(1994)、《哔嘀哔嘟哔嘀咘》(1996)、《二十世纪》(1997)和《喜剧演员》(2019),以及以动物标本创作的一系列作品。展出的特定场域作品,根据不同场地凭空构建无家可归之人可能的生活场景,如本次展出的《张三》(2021),以及以毕加索形象为灵感与2019年UCCA举办的展览“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相呼应的行为表演作品,激发观众参与互动,与卡特兰一同展开艺术探索。卡特兰的艺术观根植于当代社会矛盾,不仅质疑了故乡的文化传统与社会刻板印象,还对当今全球化社会的道德观念,以及相关观点产生的语境进行了审视。

“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展览现场,2021,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鉴于卡特兰过往的展览多注重作品非比寻常的呈现方式,此次展览则以统揽全局的视野,通过松散、开放的空间设计,邀请观者放慢脚步与每件作品进行对话,开启深入体察卡特兰创作理念与艺术哲思的探索之旅。

“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由弗朗切斯科·博纳米策划,UCCA展览团队刘楷韵、关健、施瑶、杨翛然和林妍组织呈现。



“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展览现场,2021,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当代艺术增长迅猛——博览会和双年展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全球各地,金融专家把艺术归类为一种“资产类别”,人们排数小时的长队去观看草间弥生充满迷幻效果的作品《无限镜像室》(Infinity MirrorRooms),或者其他体验式的网红展。尽管如此,21世纪的艺术家中,鲜有人能够成功融入主流文化。当然,班克西(Banksy)在苏富比拍卖行的拍卖槌落下后,把自己的一幅画碎成了碎片,这件事成了头条新闻,不过媒体报道的重点是一件昂贵物品的销毁,以及由此可能带来的其潜在价值的增长。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在《欲望都市》中被讽刺为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在肖恩凯利画廊(Sean Kelly Gallery)展出了自己12天的生活,但是大多数电视观众可能认为这种跨界的表演是编剧的创意虚构而已。随后,她因为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行为艺术作品《凝视》而有了与知名说唱歌手Jay-Z的合作——在其视频作品《PicassoBaby》中,与其头碰头共舞。但同样的是,这些只在艺术圈内得到了认可。而在艺术界之外,班克西的噱头和阿布拉莫维奇的名人效应也不过就是安迪·沃霍尔的“15分钟成名定律”的体现罢了。

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
摄于纽约

然而,2019年12月,莫瑞吉奥·卡特兰的最新作品在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海滩博览会(Art Basel Miami Beach)上亮相时,他凭借这件艺术品而家喻户晓,作品中的叛逆、挑衅、滑稽和愤世嫉俗,深入骨髓。这幅作品只不过是一根黄色的香蕉,用一条银色的胶带粘在墙上,仅此而已。卡特兰匠心独运地将该作命名为《喜剧演员》(Comedian),让每个人都参与到这场滑稽剧之中,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轰动,新闻媒体对此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也为艺术评论家们未来几十年的博士论文提供了足够的素材。这是对艺术商品化以及那些趋炎附势的盲目跟风者们的绝佳的讽刺模仿,还是一个空洞的,甚至是愤世嫉俗的噱头?

游客在参观2019年12月举办的
迈阿密巴塞尔艺术展时
与卡特兰作品《喜剧演员》合影
莎拉·卡斯康(Sarah Cascone)

几天后,一位自称表演艺术家的人在目瞪口呆的围观者面前剥去香蕉皮,大口大口地吃下香蕉,自诩为“饥饿艺术家”,然后举行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将其病毒式丑闻展现得淋漓尽致——除了新闻发布会那一段,这种对艺术作品的消费可以与知名的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擦除德·库宁(deKooning)画作相提并论,尽管卡特兰的画廊老板艾曼纽·贝浩登(Emmanuel Perrotin)选择了一个不同的艺术历史类比:无数男人把杜尚的作品《喷泉》(Fountain)当作便池在里面解手。最终,排队的人群不得不用画廊备有的水果架上装饰品拍照。当然,卡特兰和贝浩登笑到了最后,他们以六位数的价格卖出了3幅作品。墙上这件钾元素丰富的装置,轻而易举地成为了2019年最受关注的艺术品。

卡特兰在艺术实践和神秘个性中
都散发着一种顽皮的幽默

59岁的卡特兰对争议并不陌生——或者说,他在艺术实践和神秘个性中都散发着一种顽皮的幽默。他的作品在现实与虚构之间摇摆不定,比如有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描绘了俯卧着的教皇约翰·保罗二世(John Paul II)被陨石击倒的情景;一匹马的头部穿过墙壁;最暗黑的是一个跪在地上小学生大小的希特勒雕像,显然是在祈祷,作品名称就叫作《他》(Him)。卡特兰曾经用胶带把一个艺术品商人绑在墙上,把他悬挂在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还有一次,他因为没有创作头绪,便锁上了画廊的门,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马上回来”。在一次展览中,卡特兰抢先一步从另外一位艺术家的展览中偷来了展品,作为自己的作品展出,命名为《另一件该死的现成艺术品》,直到警察威胁要以盗窃罪逮捕他。多年以后,这也许会被一位理论家解释为,是卡特兰对艺术圈迅猛发展的抄袭和利用现成品创作趋势的批判,又或许会有一位批评家评论说,这不过是卡特兰创作才思枯竭的表现。

《另一件该死的现成艺术品》
贝浩登画廊提供

2011年,当古根海姆博物馆为卡特兰举办一个回顾性的展览时,他坚持要把自己一生几乎所有的作品悬挂在高耸的圆形大厅天花板上,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项堪比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的工程壮举,但这种如此非正统的概念性方法却引发了一些评论家的愤怒。受人尊敬的《纽约客》作家彼得·施耶达尔(Peter Schjeldahl)不仅批评了展览的设计,还批评了展览的内容:“他并没有创造艺术,而只不过是做些有倾向性的小玩意儿。”

卡特兰的作品挂在古根海姆的圆形大厅里,
为他2011年至2012年的回顾展做准备。
图片由艺术家玛丽安·古德曼画廊和贝浩登画廊提供

在职业生涯的早期,卡特兰就让他的朋友马西米利亚诺·吉奥尼(Massimiliano Gioni),现在已成为受人尊敬的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New Museum)的艺术总监,在采访和讲座中为他代劳。甚至在2016年的纪录片《莫瑞吉奥·卡特兰:马上回来》(Maurizio Cattelan:Be Right Back)中,吉奥尼乔装成了卡特兰,偶尔有人瞥见他,但没人听见他的声音。这个内部笑话无疑让艺术界的行家们窃笑不已。虽然我认识卡特兰将近20年了,也不止一次采访过他(真正的本尊),但这次他坚持以电子邮件的形式进行交流(尽管那时还没有因疫情原因开始要求大家隔离)。我们是这样开始的:

《罗博报告》RR(左)
莫瑞吉奥·卡特兰(右)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本人在回应?

你没法知道,但我保证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相信这是我写的。




你为什么想通过电子邮件进行这次采访?

因为我想要在说出我会后悔的话之前,三思而后行。



莫瑞吉奥·卡特兰,《无题》,2018,

壁画、松木、钢材,343 × 693 × 242 cm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你在哪儿?

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我的办公桌前,在我的电脑前,一般我喜欢站着,我发现如果站起来的话,思想会更流畅。




你是何时以及如何构思出《喜剧演员》这件作品的?

这背后没有大不了的故事,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把玩香蕉,试图找出最佳的使用方法,无论是拍照还是绘画——我试过用金属和塑料做的,但效果始终不好。我的公寓墙上还留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测试品。然后我决定把它简单地呈现出来,而不是试图重现,这样效果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笔者注:香蕉在喜剧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歌舞杂耍普及了这种即兴表演,1915年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的《海边》(By the Sea)等无声电影也将被香蕉皮滑倒的场面搬进了电影院。但是,让卡特兰来回顾一下这个有着黑暗面的喜剧主题吧:在19世纪,扔在街上的那些腐烂的、黏糊糊的果皮,被认为是公共安全隐患。

由上至下、由左至右

(以下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莫瑞吉奥·卡特兰,《精迷你》,1997,

彩绘铂金硅胶,总尺寸可变,

单个尺寸:15 × 8.5 × 10 cm;

莫瑞吉奥·卡特兰,《否》,2021,

硅橡胶、天然毛发、衣服、靴子、纸袋,

101 × 41 × 43 cm;

莫瑞吉奥·卡特兰,《我们》,2010,

木材、玻璃钢、聚氨酯橡胶、织物,68 × 148 × 79 cm



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海滩博览会这个举办地似乎至关重要,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盛会,聚集了许多时尚人士、名人和收藏家。你是否会选择为其他地方进行创作?为什么呢?

我经常针对某个特定的地点进行创作,这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你猜对了。但是,我始终相信,自相矛盾的是,对于一件针对特定地点、构思周密的作品,最重要的一点恰恰是,它应该在其最初的创作环境之外也是动人的。我仍然想知道,类似病毒式的广泛传播是否可以视为“超出特定环境”。



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到提诺·塞格尔(Tino Sehgal),观念艺术家们出售的不是物品,而是创意,他们授权收藏家或博物馆按照一系列精确的指示来重新创作艺术作品,这些指示可能非常复杂、非常具体或者像《喜剧演员》那样,几乎简单到滑稽可笑。许多傲慢而愚蠢的人看到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滴画作品或者埃尔斯沃思·凯利(Ellsworth Kelly)的单色面板作品时会想:“换我我也行。”但是,即使是我们当中艺术修养最低的人,或者说实话,最傻的人,也可以按照卡特兰在《喜剧演员》的官方指示里写的那样去做:“买一根黄色的香蕉,用灰色的胶带把它贴在墙上。”


莫瑞吉奥·卡特兰,《无题》,2001,
铂金硅胶、天然毛发、玻璃钢、衣服,
150 × 60 × 40 cm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卡特兰实际上并没有亲自把香蕉贴在贝浩登画廊展位的墙上。保险公司要求专业的艺术品经纪人来履行这一荣誉,而且,卡特兰说,他甚至没有去迈阿密亲眼看看博览会。“和其他人一样,”他告诉我,“我是在网上看到的,我想我的反应是非常‘标准’的:既惊讶又有点儿困惑。”尽管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任何人拿起一根20美分的香蕉和一卷胶带并DIY成作品,而且可以合理地解释为,这样做符合艺术家的恶作剧精神,但最后还是有3位收藏家掏出了12万到15万美元不等的价格收藏了3件作品。第一位抢购的藏家是巴黎时尚买手概念店Colette创始人萨拉·安德尔曼(Sarah Andelman),巴黎Colette店现在已经停业。第二位是匿名买家,第三位则是迈阿密的收藏家夫妇比利和比翠丝·克科斯(Billy and Beatrice Cox),他们承诺将其捐给一个机构。对于局外人,甚至对于一些圈内人士来说,这些交易令人十分困惑,许多观察人士把《喜剧演员》解读为对某些收藏家的一种嘲弄,这些收藏家似乎会购买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创作的、或那些巧舌如簧的艺术品经销商兜售的任何东西。关于这个问题,卡特兰做出了不同寻常的官方回应:


你是否打算以《喜剧演员》来品评那些会购买它的收藏家?

我试图去了解有关我自己和我生活的世界的一些信息,我所有的作品都由此诞生。我不能提前想那么多,评论一些我甚至不知道是否会存在的东西或者人,比如哪些收藏家会购买它。




约翰·巴尔代萨里(John Baldessari)说,他有时会大汗淋漓地醒来,担心自己只是在为富人做“小饰品”。而另一方面,你似乎在艺术与商业结合的层面非常成功,比如,你的装置作品《第九小时》(关于保罗二世那件)在佳士得成功拍卖,还有接受出版业巨头彼特·布兰特(Peter Brant)的委托进行创作,你对收藏家们投机你的艺术作品有什么看法?

也许约翰已经用了最好的方式来回答——有时候美梦会变成噩梦,反之亦然。



卡特兰出生于意大利帕多瓦(Padua)的一个贫寒家庭。他是自学成才的,他说艺术学校“可能会抑制我成为艺术家的热情”。作为一个几乎纯粹的观念艺术家,他为一件作品构思创意,但通常依赖于制作者来执行(《喜剧演员》是个例外)。他在艺术界取得的突破(就像他在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海滩博览会所做的那样),通过一个精心构思的项目,给艺术界注入了很多东西,这个项目很容易被认为是恶作剧——他用自己的“作品”形象取代了意大利知名艺术杂志《艺术快讯》(Flash Art)的封面,这是艺术家们梦寐以求的荣耀,而“作品”是由旧的《艺术快讯》杂志组成的纸牌游戏风格的金字塔。在另一项计划中,他募集了100笔每人100美元的捐款,并提出以此支付一名艺术家一年内不创作作品的报酬。由于没有艺术家愿意接受这笔交易,他用这笔钱搬到了纽约。

卡特兰的纯金《美国》(Solid-Gold America),
2016年,陈列于古根海姆博物馆

“我想幽默在生活中的每一时刻都很重要,”卡特兰说,“这样你就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重,也不会忘记自己从何而来。”

卡特兰也许是个小丑,但他不是傻瓜。他在纽约的目标是加入玛丽安·古德曼画廊(Marian Goodman Gallery),这是世界上最杰出的画廊之一,尤其以其令人望而生畏的欧洲精英名单而闻名,其中包括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托马斯·施特鲁特(Thomas Struth)和朱赛普·佩诺内(GiuseppePenone)。在1997年夏季的一次集体展览中,他展示的第一件作品是两只瘦小而皮肤光滑的老鼠,它们坐在一把遮阳伞下的躺椅上。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画廊工作,“我认为他既不是小丑,也不是天才,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古德曼说,“他是个有才华的人。”

卡特兰的教宗背景作品《第九小时》
(La Nona Ora),1999年
图片由艺术家、玛丽安·古德曼画廊
(Marian Goodman Gallery)
和贝浩登画廊(Galerie Emmanuel Perrotin)提供

小丑还是天才?苏富比美术部主席艾米·卡佩拉佐(Amy Cappellazzo)面对同样的问题坚定地回答说:“天才。看上去似乎两者皆是,但事实上,他是个天才。”她称《喜剧演员》“深刻、简单,而且感情充沛”,并将卡特兰比作德国童话中的矮人和意大利的滑稽剧演员,并补充道,“他貌似一个有趣的小丑,但实际上,他是个天才。”

许多作品中看似可爱、轻松的讽刺可能掩盖了卡特兰更深刻、更严肃的一面。在《爸爸,爸爸》(Daddy, Daddy)中,匹诺曹并不相信他是一个男孩;在《比迪比多比迪布》(Bidibidobidiboo)中,松鼠并不否认自己的头刚刚被射中。即使是一根迅速成熟的香蕉,也会提到死亡和腐烂。这也可能是一种自嘲,承认他的作品只是恶作剧而已,这种说法屡见不鲜。卡特兰指出,香蕉是“喜剧演员最好的朋友”,但是谁不相信喜剧演员其实是我们当中最愤怒的呢?


上图:莫瑞吉奥·卡特兰,《哔嘀哔嘟哔嘀咘》,1996,

松鼠标本、陶瓷、富美家台面、木材、颜料、钢材,

45 × 60 × 48 cm;

下图:莫瑞吉奥·卡特兰,《呼吸》,2021,

卡拉拉大理石,人物:40 × 78 × 131 cm;

狗:30 × 65 × 40 cm

以上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卡特兰很快就因其挑衅性而声名鹊起。在艺术界认可的滑稽作品和吸引聚光灯的耀眼光芒之中,他获得了几乎所有同行都无法企及的声誉。由于缺少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í)或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那种古怪的异类,他变得更像是一个快乐的恶作剧者。和其他小丑一样,观众的反应——无论是嘲笑还是责骂——对表演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你对《喜剧演员》收获的反响有什么看法?

人们对它的热情完全出乎意料。《早安美国》(Good Morning America)也对其进行了报道,我很震惊。最后,我的母亲会感到骄傲的。




你曾经告诉我,你的作品与公众沟通的方式,是你创作过程和作品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你创作《喜剧演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会走红?如果这件作品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你会认为那就是失败吗?

我并不擅长这个,我其实并非扮演童话角色,而总是冒着在幻想和现实之间迷惑的风险,相信着童话。




你对有人吃了《喜剧演员》感到惊讶吗?或者你是否本来就在等待某个人有胆量这样做?你认为这是一种钦佩、占有、不尊重或者其他什么的行为?

不,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喜剧演员》获得了如此多的关注,本就应该以喧闹的方式结束。这在(艺术)历史上经常发生,直到今天依然如此:震撼观众的往往是对偶像崇拜的破坏。




右图:

莫瑞吉奥·卡特兰,

《迷你的我》,1999,

树脂、橡胶、人造毛发、

颜料、衣服,

45 × 20 × 23 cm

图片由UCCA尤伦斯

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上图:莫瑞吉奥·卡特兰,《无题》,2007,

狗标本、小鸡标本,尺寸可变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你的其他作品也引起了“观众的参与”,包括两名波兰人把陨石从“教皇”身上推下来,以及一名米兰男子爬上一棵树,试图砍下你那些悬挂在树枝上的儿童雕塑(然后摔倒了)。你是否试图将观众推向那种不适或愤怒的境地?

我相信艺术本就应该改变生活,人们不应该在其面前心如止水、一成不变。当然,我说的是杰作,比如西斯廷教堂(Sistine Chapel)或者史格罗维尼礼拜堂(Cappelladegli Scrovegni)。也就是说,我没料到自己的作品会引发如此戏剧性的反应,我总是很着迷于艺术品会对人们的想象力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以至于有人甚至几乎将其误认为现实。




贝浩登画廊在其 Instagram 官方账号上宣布,画廊将《喜剧演员》撤展,并向那些还没能参与这场“喜剧”互动的展会观众道歉。你认为这是一件关系美学的作品吗?围绕它的社会互动是不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在某种程度上,我的想法并没有贝浩登画廊的想法重要。我一开始并不认为它是一个参与性的作品,但是展示它的地方的性质,以及,我猜还有作品本身的性质,使其脱离了我意愿的掌控。



笔者注:2017年,卡特兰创建了Instagram账号,但又把发过的帖子删得一条不剩。他说:“我要按照自己的规则玩社交游戏。”截至本刊美国版发稿之时,一幅中指伸出的手掌形状的云团图像已经在这个账号上挂了11个月。当被问及是否已经对此失去兴趣时,卡特兰回答说:“就像每一段感情一样,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乐此不疲,后来变得越来越无聊,然后就变成了‘我怎样才能摆脱它?’”

莫瑞吉奥·卡特兰,《父亲》,
2021,墙绘,尺寸可变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当古根海姆博物馆提议为卡特兰举办一场回顾展时(这是大多数艺术家梦寐以求的职业生涯亮点),卡特兰颠覆性地提出,他不想要那种把作品挂在墙上的常规布展方式。组织这次展览的古根海姆博物馆艺术总监兼首席策展人南希·斯佩克特(Nancy Spector)在纪录片《马上回来》中表示,卡特兰决定将自己的艺术品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全部原因”就是“不够尊重”,而卡特兰对这一评价提出了异议。“准备回顾展就像写自传一样,”卡特兰对我说,“在我看来,这种仿佛大规模的绞刑似的布置是一种必要的暴力行为,是为了脱离自己的作品,以一种不那么感情用事的眼光看待它们。”

就在展览声名大振之际,卡特兰公开宣布将在51岁的时候停止艺术创作,而事实上他的退休时光十分短暂。5年后,他又创作了《美国》(America)——在古根海姆的一个洗手间里安装了一个功能齐全的纯金马桶,而在这里排队上厕所的队伍沿着博物馆标志性的斜坡蜿蜒而下。2019年,在英国的布伦海姆宫Blenheim Palace),也就是温斯·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的诞生之地, 举办的一次个展上,《美国》被盗了。这件被视为具有特朗普风格和资本主义贪婪象征意义的作品被盗,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卡特兰否认自己策划了这件物品的消失。

莫瑞吉奥·卡特兰,《张三》,2021,

衣服,靴子,尺寸可变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当特朗普政府要求从古根海姆博物馆借一幅梵高的作品时,南希·斯佩克特提出将《美国》借出去。我想她在提出这个建议之前应该征求过你的意见。你对白宫没有接受这一提议感到失望吗?

南希是一位伟大的馆长,头脑非常敏锐。她有权外借任何古根海姆收藏的作品,而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如果我的作品能在博物馆外,特别是在白宫这样一个享有盛誉的地方展出,我将感到非常荣幸。




你对《美国》这件雕塑被盗有什么看法? 你是否对它的回归抱有希望?

希望不管是谁拿走了它,都能享受它!说真的,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像个电影角色。




你认为《喜剧演员》和《美国》有联系吗? 一个是金子,另一个是几天内就会腐烂的廉价香蕉,但两者都强调了艺术的价值?

一件艺术作品绝不仅仅是艺术家个人的体验,而是它在世界上的存在。它是一种道德的、社会的和实用的身份,一种被他人认可并与他人相联系的存在。它不仅仅是一个物理对象,也是一个社会对象。而且它越是对其他人的意义比对艺术家本身的意义更大,就越有意义。所以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




右图:

莫瑞吉奥·卡特兰,

《无题》,2007,

马标本,

300 × 170 × 80 cm

图片由UCCA尤伦斯

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上图:莫瑞吉奥·卡特兰,《无题》,2009,

马标本、钢材、木材上毡尖笔,

158.5 × 200 × 190 cm,

由四方当代美术馆提供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你是否担心,《喜剧演员》会给那些质疑当代艺术是一堆垃圾的人更多的借口来嘲笑它?

我认为,开放讨论艺术的概念、责任及其伦理价值非常重要,远远超过艺术的经济价值。我希望每一个认为艺术是扯淡的人,都能找到一个人来向他们解释艺术的真正价值所在。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预测越来越不可靠,我也是。




有人说你是骗子,也有人说你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究竟哪一个才是你?或者两者都有可能?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我的理发师总是说:“我们要么让自己痛苦,要么让自己坚强。面对工作量也是一样的。”




保持自我超越是不是很难?

这是日常工作。



展览名称“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

展期:2021年11月20日—2022年2月20日

展览地点: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本次UCCA呈现的“莫瑞吉奥·卡特兰:最后的审判”展览,聚焦艺术家对文化深刻尖锐的审视,凸显了主动选择审判与被动接受审判之间的辩证张力。展览动线与空间设计既不是为了埋下隐藏的作品伏笔,也不想营造戏剧般的惊喜效果,而是鼓励观众深入探寻每件作品背后的故事,在当下时代的语境下与艺术家的实践产生共鸣,并对艺术家的创作做出“最后的审判”。




文 / JULIE BELCOVE、Vivian

译 / 潘亚薇、VIVIAN

摄影 / 人物摄影

编辑 / 石薇薇

新媒体执行/ JESS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