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分享一下你将艺术与科技结合的历程吗？

自我创作生涯开始，便显现出与众不同的艺术探索路径，我从未拘泥于单一的媒介或材质。对各种不同的媒介与材料持续探索，对新技术充满好奇，这种态度一直引领着我的艺术实践。大约自2006年起，我开始与清华大学的计算机系、脑机接口实验室、医学院等多个科研机构展开合作，旨在深入了解他们的前沿技术，并探讨如何将我的创意通过这些技术实现。2009年，我创作了一件利用脑电波转换成直流电存储在电池中的作品，这意味着电池中存储了我的思维。2010年，我开始尝试计算机生成艺术，将文本转化为二进制代码，借此控制3DMax和Photoshop，创作出独特的图像与雕塑作品。2015年，在龙美术馆举办的个展中，我展出了主要通过计算机自动生成的雕塑与绘画作品。这一过程涉及搜集网络图像，进而转化为控制整个计算机系统的命令。

2016年，我开始筹备在深圳的展览。起初并没有具体的目标，我的意图是拓宽自己的艺术视野，不局限于计算机技术领域。随后，我的探索范围逐渐扩展至医药、化学等其他领域。在那一年，我创作了机械手作品。这是一个相对少有人尝试的领域，我从日本、德国引进了众多机器，并对它们的硬件和程序进行定制修改，这一过程持续了8年之久。

是什么吸引你采用这种跨学科方法进行创作？

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有新的想法和认知角度激发我。通过与不同领域的科学家交流这些作品，我发现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截然不同，缺乏一个共同的认知维度。然而，正是这种差异促使我们加深了相互理解，并在此基础上孕育出新的合作构想。

此次展览的名字“混韵之宇”有什么含义？它如何反映你对艺术和科技的探索？

展览的命名源自英文“CHAOS MOSIS”，策展人认为此名极为贴切，覆盖了众多不同的领域，每个字眼均蕴含深意。“韵”象征着我们对世界的综合概括，是一种人为而理性的精练；而“混韵”则代表着对逻辑的再度颠覆，回归自然的状态。展览分为三个展厅：第一个展厅专注于自然生物的合成，第二个展厅涉及机械与计算，第三个展厅则探讨生态共生主题。十余个系列的作品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传统展览的常规。虽然每件艺术品都承载着独特的观念，但当这些观念相互融合时，便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验。

展览呈现了8年间的研究和试验，这个过程都经历了哪些探索和思考？

我深谙一个重要的观念：避免重复自我过往的特征与符号，力求实现突破。每件艺术作品都承载着独立的思想，然而，我未曾预见到这些作品间还能激发出全新的观念。曾经，我倾向于通过单一作品表达全部想法，追求其完整性与完美性，并希望作品能够被珍藏、永久保存。但近年来，我对这些追求的执着已大为减少，开始倾向于使用可变换的材料。

举例来说，一件以人工智能为主题的雕塑，我选择了泥土作为材料。这种材料在展览和运输过程中可能遭受损坏，但我认为这正是作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该作品代表了人工智能对我的认知过程，整个过程的数据被转化成雕塑形态，它可能会逐渐发生变化甚至消失。这些不确定性的作品之间也能够相互激发出新的意义。虽然观众在观看整个展览后可能会感到困惑，但一旦他们愿意去深入探索，便能发现作品间错综复杂的内在联系。

这个展览对你个人的意义是什么？

在本次展览中，我过往认为符合艺术和展览要求的作品特性，都经历了突破或消解，整个过程对我而言是一场全新的实验。若不敢尝试，便无法领略过程本身的价值及探索可能性的机遇。若仍旧沿袭过去的创作惯性，作品将失去其深远的意义。

你如何看待这些前沿技术在艺术中的应用？

在我的创作过程中，使用技术并非出于对某项技术的追求或追逐时尚，而是基于对技术的深入思考和反思。我利用这些技术来展现或丰富我对世界的认知。早在2009年，我便开始探索计算机算法，与那些致力于计算机图形和图像处理的科学家们一样，进行各式各样的实验。尽管当时并未预料到技术会如今天这般迅猛发展，仿佛一夜之间达到了新的高度。在使用人工智能进行创作时，我的方法往往颇为非传统。例如，我曾创作了一件作品，通过培养一群生物，在发酵罐中生长的数据被转化为词汇，随后利用这些词汇让人工智能生成影像。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并未直接参与，而是由看似微不足道的微生物产生了指令并生成了图像，供我们解读。

科技与艺术的结合是近些年很火热的话题，但早在文艺复兴时期，科学和艺术就曾有过紧密交集。你认为随着时代的进步发展，这一次科学与艺术的结合，对艺术史乃至人类未来的发展会有怎样的影响？

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艺术与科学从未真正分离。尽管在当今时代，技术的显著进步似乎成为主要的矛盾点，促使人们更加倾向于讨论它们的结合。自文艺复兴以来，许多技术的出现便已催生了艺术的变革。例如，印象派正是由于对颜色和光的新认知而诞生，这影响了艺术家的绘画方式。早期，白南准便预见了直播这种形式的出现，并投身于电视艺术和卫星转播等领域。工业革命和印刷术的发展也极大地增强了艺术的创造力。

艺术不仅能够为科技开辟新的可能性，而且许多国际大学的实验室以及政府支持的基金会都积极探索艺术与科学的结合。科学家与艺术家共同工作几个月，以促进新想法的产生，最终通过专门的小组来实践这些想法。因此，我们需要以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艺术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并认识到跨学科合作能够激发新领域的潜力。

在做科技和艺术结合的项目时，你创作或思考的方向是怎样的？

我的思考倾向于宏观层面，涉及人类对地球及宇宙的认知，人与人造物品之间、我们与地球之间的关系。我鲜少考虑局部或传统问题，而是更加关注人与宇宙间的广阔联系。例如，我们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未来可能不再简单定义为主人与仆人，而是可能向着共生或使用者与被使用者的关系演进。我的艺术作品并不旨在提供明确答案，而是旨在激发深层次的思考，这正是艺术的核心所在。

当前关于人工智能的各种预设可能都为时过早。随着人工智能未来的广泛应用，现实的发展可能会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甚至改变我们的预测方法。我们目前的预测仅能基于当前所见的变化，只有当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我们才会开始考虑更高层次的问题。这可能会影响到“人”的概念，目前已经有学者开始提出“后人类”“后人本”“人类纪”的概念。人类可能会像恐龙一样最终消失，成为历史的一个纪元。然而，如果缺乏我们现在的这些思考，我们可能无法促进未来的发展。思考使我们更加接近未来。

是否为你的艺术创作开发了任何独特的技巧或技术？

我的创作过程中所运用的技术往往处于试验阶段，这些技术非现成可用，需要通过将它们相互结合来探索新的可能性。例如，我与科学家合作，开发了特定的人工智能技术，用以识别并再创造植物。这样的创作往往并非直接面向实用价值，其价值的判断需由商业视角来进行。正如谷歌等公司频繁收购处于初创阶段的实验室，这些技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主流。诸多国际企业正是凭借这种前瞻性，探索和拓展新的技术领域。

展览中如何呈现生物-地质-共生之生态哲学的三重景观？

本次展览未设定明显的二元对立框架，人与机器、动植物相互融合，共同构建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在创作过程中，我沉思东方智慧与哲学，思考太极的含义——它并非简单地将黑与白对立展现，而是向我们揭示了世界的复杂性和多元性。观众在观展后各自形成的思考，以及随之而来的回忆，构成了展览核心的价值所在。那些图像、知识的碎片，在观众脑海中又会激发出何种感知与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