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制表这一过去常常被人们选择性忽略的领域，在短短两年间便逆袭成为高端钟表市场上堪与一线大牌分庭抗礼的存在。无论是根据新的拍卖行情，还是近期的一系列热门事件，如路易威登设立独立制表大奖、Philippe Dufour启动慈善基金会、让-克劳德·比弗创建同名品牌、WatchBox代理De Bethune进入中国······都可以得出独立制表正处于市场风口的结论， 只是难以确定其中哪些属于“独角兽”，哪些又属于“灰犀牛”。 

独立制表(Independent Watchmaking)算不上什么新生事物。在互联网时代，消息灵通的表迷可以轻易列举出一长串独立制表人或独立品牌的名单。但究竟具备哪些条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独立制表呢？毕竟强大如百达翡丽、爱彼、劳力士，从运营的角度也是独立的，不隶属于某个集团。

首先，无论是由制表师个人单打独斗(如Philippe Dufour)，还是以工作室和品牌的名义经营(如François-Paul Journe)，独立制表必须是由一代创办者领导的，他的名字理当出现在表盘的醒目位置；其次，独立制表的业务是小规模运营的，其年产量通常为两到三位数，由于不可或缺的手工制作环节限制了生产效率，也造就了作品的稀缺性。独立制表充分体现出了在钟表设计、机械及工艺领域的创新性，这得益于由才华横溢的制表师和工程师本人做出决策，而非结构复杂的管理团队。

事实上，被誉为“现代制表之父”的宝玑大师就属于独立制表人的业务范畴，甚至与他相近年代（18世纪至19世纪中叶）的大多数“前店后厂”的制表师们都可以被冠以这一美名，如德国的费尔迪南多·阿道夫·朗格 (Ferdinand Adolph Lange)、瑞士纳沙泰尔的皮埃尔·雅克德罗(Pierre Jaquet Droz)。直到19世纪中晚期，制表行业迎来了“工业化革命”，精细分工和大批量生产彻底终结了由制表师主导的经营模式，行业也随之进入到只见厂牌而罕闻大师的年代，“Independent”一词更是无从谈起。

事情在20世纪80年代迎来了峰回路转。当时，瑞士机械表刚刚经历了石英风暴的冲击，幸存的表厂和品牌或在经历并购重组，或专注于生产实用型的表款，并将工业化的生产模式变本加厉地运用于钟表制造体系，这也让部分“怀才不遇”的制表师们感受到另一重潜在“危机”。于是，由文森特·卡拉布雷斯（Vincent Calabrese，昆仑表的“金桥”机芯以及宝珀飞行陀飞轮的发明者）和斯文德·安德森(Svend Andersen)牵头，包括François-Paul Journe、Franck Muller在内的数位如今已鼎鼎大名的制表师决定成立一个组织，促进独立制表人之间的相互交流与合作，共同推进制表技艺的发展。

1984年，法语全称为Académie Horlogère des Créateurs Indépendants的AHCI独立制表人学会正式成立。几位创始人选择了Indépendants（独立）以及充满学术色彩的Académie（学院）而非惯常的协会或联合会作为组织的名称，以传达自身的非商业诉求。要想成为独立制表人学会的一员，并不需要达到某个生产规模或具备多高的知名度，而是由其他成员举手表决，换言之，AHCI只认制表师的手艺。

AHCI起初只在纳沙泰尔的力洛克博物馆中举行展览。随着行业的进一步复苏，AHCI在1987年的巴塞尔表展上获得了一个席位，初次以独立制表团体的形象出现在全球钟表爱好者的视野中。同年，英国制表大师乔治·丹尼尔斯（George Daniels，欧米茄同轴擒纵的发明者）成为AHCI团体的一员，他当时已是钟表收藏界的宗师级人物。在强大的计算机设计、模拟软件和精密的数控机床出现之前，AHCI毫无疑问成为钟表技术创新和机械复杂功能的代名词。

创立近40年来，AHCI不断发展壮大，成员进进出出，规模逐渐稳定在35人左右。历届成员中，有始终坚持独立制表路线不变，声望如日中天者如Philippe Dufour和Kari Voutilainen；有改弦易辙走商业化路线的Franck Muller和Speake Marin（二人已退出AHCI）; 有在外部资本的助力下日渐强盛的François-Paul Journe；有凭借“小丑表”一招鲜吃遍天下的Konstantin Chaykin；也有以Vianney Halter为代表的酒香巷子也深的宗师高人，其产量之稀少，入手难度之高，至今未给市场提供炒作的良机。

独立制表的道路并非一条坦途，而是充满艰辛。AHCI本身便包含着抱团取暖的意味，其中只有极少数技术过硬且足够幸运的制表师有机会创建个人品牌，并在由生产规模和营销占据主导地位的市场上立足。

尤其是在2014年，已连续举办4届，曾吸引了30多家参展商和7000多名参观者的GTE表展（日内瓦独立制表师博览会）宣布停办，成为行业的标志性事件。组织方没有给出明确的理由，但一切信号均指向独立制表商们日益艰难的处境，连专为弱势群体设立的“平民表展”的费用也难以承担。为此，有识之士不约而同地发出警告，提醒人们关注钟表业的“生物多样性(biodiversity)”，因为它是行业可持续发展的基石。

但是恐怕鲜有人意识到，独立制表的至暗时刻也是入手的上佳时机。当时除Philippe Dufour之外，几乎没有哪位制表师或独立品牌的作品能够超公价。制表师的代理人往往需要亲自携带腕表至不同国家，面对面地呈现并推荐给当地的收藏家。

然而时过境迁，进入网络时代后，独立制表人中的“顶流”也如同理查米尔一般声名鹊起，对于优质产品的竞争也变成了全球范围内的，价格自然也一路水涨船高。其中颇具代表性的当属F.P. Journe，它本来便是独立制表界公认的“绩优股”。2018年，眼光一向毒辣的香奈儿收购了F.P. Journe公司20%的股份，瞬间为市场打开了想象的空间。从2018年年底至今，F.P. Journe 的全线产品都呈现了惊人的涨幅，就连此前滞销的 Elegante 女表都大幅超公价。品牌代表性的限量作品如“sousicription”共振陀飞轮，在拍卖场上更是达到了单枚腕表千万人民币级的身价，须知头几届Only Watch慈善拍卖的“标王”也才几百万的成交价。

虽然对于独立制表一路飞涨的市场行情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在此前各大拍卖行的2023钟表春拍上，竞价的激烈程度仍旧刷新了表迷们的认知。据不完全统计，仅在这轮春拍中创下个人历史成交纪录的制表师兼独立品牌便多达两位数，其中包括中国首枚陀飞轮腕表的制造者矫大羽以及日本传奇制表匠浅冈肇(Hajime Asaoka)，二者皆为赫赫有名的AHCI独立制表人学会成员。

而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则是英国独立制表大师罗杰·史密斯（Roger Smith，乔治·丹尼尔斯的衣钵传人）以及年轻的科索沃裔制表人Rexhep Rexhepi的作品分别夺得富艺斯在纽约和中国香港举办的春拍的“标王”，力压一众国际品牌。这对于长期游走于高端市场边缘地带的独立制表人而言无疑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封神”表现。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Rexhepi兄弟俩还是罗杰·史密斯均非AHCI的成员，却照样能够凭借作品扬名立万。此外如表迷们耳熟能详的杰伦·尊达(Gérald Genta)和Daniel Roth也同样从未加入过AHCI，目前拥有二者所有权的路易威登有感于市场的巨大号召力，计划将二者作为独立品牌重启。可见不能以是否加入AHCI作为衡量独立制表人及其产品成色的标准。

以下是当下独立制表领域备受关注的“顶流”。 

首先是科索沃裔的年轻制表师Rexhepi兄弟创立的同名品牌。年长的Rexhepi曾在百达翡丽担任学徒，主攻陀飞轮，此后先后在BNB工作室和F.P.Journe担任制表师，参与并管理了多个复杂功能表的项目。2012年，Rexhepi创建独立制表品牌Akrivia，并凭借功能简单但做工精良的Chronomètre Contemporaine小三针腕表一鸣惊人。不但在GPHG评选中捧杯，而且获得了Kari Voutilainen等多位前辈大师的高度评价。在年幼的Xhevdet Rexhepi出师并加入哥哥的团队之后，Rexhep Rexhepi品牌随之成立，代表作品也更名为RRCC 1以及机芯进一步升级的RRCC 2。在富艺斯中国香港钟表春拍上，一枚玫瑰金款的RRCC 1（限量20枚）以720万港币成交，而它的初始定价仅为6万瑞郎。它的拍卖价让有些人转的盆满钵满，并激起更多人发家致富的心思，尤其是考虑到Rexhepi兄弟还不到40岁。

Krayon的创立者Remi Maillat是一位年轻有才华的微机械工程专家，曾是某头部品牌专业制表领域的核心人物。2013年，Remi于纳沙泰尔成立了自己的制表工作室，处子作Everywhere日出日落时间腕表便在表坛一石激起千层浪。它的表如其名，可以通过表冠设定并显示全球任意地点（即不同经度纬度）的日出和日落时间，完全颠覆了此类产品需要在出厂时设定地理位置的惯例。而且Krayon的作品外观优雅，尺寸纤薄，可谓集精密机械工程与精湛手工艺之大成，在制表行业中还未有先例。

从某种意义上讲，Krayon没有Rexhep Rexhepi那么红，因为Krayon主打高复杂功能，起点定价就比前者高出太多，也断绝了不少投机者的念想。Krayon在Everywhere的基础上做减法推出第二款作品Anywhere腕表。Anywhere可以由制表师根据佩戴者的意愿在出厂后随时设定任意坐标的位置（而非通过表冠），并显示该地点的日出和日落时间。其机芯共由432枚零部件组成，具备86小时的动力储备，厚度却仅为5毫米，结构之复杂精密令人词穷。

在让-克劳德·比弗(Jean-Claude Biver)于制表行业叱咤风云了50年后，以73岁的高龄与其23岁的儿子皮埃尔·比弗(Pierre Biver)一道开启了又一场华丽的冒险，于2023年3月创建同名独立制表品牌Biver。

首件作品集钟乐三问和陀飞轮两大复杂功能于一身，据宣称是召集了业内极为出色的制表师打造，如机芯设计是由曾参与设计宝格丽Octo Finissimo Ultra（厚度仅为1.8毫米）的François Perez担任。机芯具备三音锤，且所有的机芯零件都以高标准进行装饰，包括对看不见的夹板底部进行手工抛光。这款Carillon Tourbillon Biver三问陀飞轮表有钛金属、玫瑰金和镶钻三个版本供选择，定价分别为57万、62.5万和131.5万美元。考虑到品牌每年只生产大约12枚，且作为创始人的比弗老爷子的一生都在结交全世界喜爱腕表的千万富翁，所以这个定价或许并不算离谱。不久前，Carillon Tourbillon Biver三问陀飞轮表的钛金属原型款（配黑曜石表盘）已于富艺斯的日内瓦春拍上以120万瑞郎的高价成交，反映出市场对于此类带有强烈个人色彩及故事性的独立制表作品的接受程度。